世人皆知,将军府有一掌上明珠,名唤颜禾,是为当朝颜大将军之嫡 *** ,集宠爱于一身。

但当颜氏嫁入东宫为太子妃之时,一切都变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书老头一脸神秘地摇了摇扇子。

1.

“禾禾,小心点!”稚嫩的男声传进我的耳里。

我只顾着追蝴蝶,却未发现前面的路上是斜坡。

眼角瞥见之,已经来不及,猝不及防地滚下去,滚了好久,头都晕了。

这时撞上了石头,我只觉得额头应该已经磕青,我因为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哇哇大哭,一滴一滴的泪滚落下来。

我死死咬住唇,忍住尽量不哭的大声。

一个男孩有些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很快看见了这边躺着的我。

他跑过来,轻轻伸出手抱住了我,抚摸着我的额头。

他惊呼:“你受伤了!”

我只顾着哭,带着哭腔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男孩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我的额角,像是怕惊扰我似的说:“我叫宋宜修。”

我在男孩的怀抱里,用瘦瘦的小手擦干眼泪,渐渐哭声停止,蜷缩在他的怀里闭了眼。

手腕上阿娘赠予我的红色手绳掉落,掉在了男孩的怀里。

男孩小心翼翼的抱起我,小心地尝试把我抱起,几次差点摔倒,灰头土脸的。

在他怀里的我却睡得安稳,只是感觉男孩的怀里很温暖,在怀抱里,我甚至打起小呼噜。

男孩看了看我,笑:“睡着了。”

“世子殿下!您在哪呢?”

男孩一路抱着我,到了斜坡旁边,轻轻将我放下。

手里拿起了那根红绳,渐渐走向远处。

没一会儿,又一个男孩跑过来,抱起我,走向将军府。

“哎呦太子殿下,”太子的奶娘惊呼:“颜 *** 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奶娘一连串的问句让林晏垂下头:“是我没照顾好禾禾。”

他又伸出细细白白的手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禾禾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男孩叫林晏,当朝太子。而我,颜禾,将军小女儿,我爹就是当朝大将军,我在家里排行第五,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而且我与当朝太子青梅竹马,相处十分融洽,自小感情深厚。

那年我十岁,林晏十三。

奶娘赶忙降低了音量,脸上担忧却不减,她小心翼翼的从太子手上接过我,见我睡得还安稳,甚至打起小呼噜,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又有些埋怨道:“太子要和颜 *** 出去玩,也不叫些下人出去陪着,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我三哥又跑过来,也不知他是去哪玩去了,额前碎发被汗水沾湿,发带微微松了松,却浑身散发着少年气。

虽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但他那张英俊的脸因继承了我爹娘爽朗清举,一笑仿若翩翩白衣浊世公子,一开口声音里带着玩世不恭和少年的意气风发,是为京城有名的纨绔。

深情且多情。

无意间,三哥看见我额头上的淤青,他有些不满:而气质不减,面白如玉,唇红齿白,眼尾轻挑,“小五怎么回事,出去玩还能出事!”

虽然话说的狠了点,但是他还是叹口气轻轻地把给我带的桂安坊的糕点放到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边上的太子。

林晏也不恼,只看了看在奶娘怀里正睡得安稳的我,松了口气,吩咐道:“禾禾睡着了,赶紧抱回去吧。”

二姐闻声赶来,看见灰头土脸的我不免有些吃惊,过来摸了摸我软软还带有婴儿肥的脸,娇笑着让下人赶紧送到房里歇着。

奶娘看了一眼笑的明媚的二姐,赶紧应下。

站在外的将军夫人与皇后娘娘看见了这一幕,皇后娘娘与阿娘调笑着说:“阿晏对你家这小丫头可比对我都好,看来嫁进皇宫是迟早的事咯,前几天还有礼官明里暗里问皇上打算什么时候下旨赐婚,也好选个好日子。”

我阿娘面上不显什么,拉着皇后娘娘走到临安亭坐下,摆袖让二姐给她沏了一杯茶,二姐沏茶的时候,手微微有些抖。

阿娘眼睫闪了闪,低声说:“若是禾禾能不嫁入后宫就好了。”

皇后听了,也沉默了,半晌才说:“我知道,你不想她像我一样。”

2.

我醒了,静静地趴在窗台上,听着阿娘和皇后娘娘的对话,心想为什么不能像皇后娘娘一样呢?

像皇后娘娘那样多好啊,要什么有什么,还能天天吃到桃花酥,要是愿意桂花酥都能吃到哇。

我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空落落的感觉,抬起手腕,发现手腕上的手绳不见,大抵是落在救我的那个男孩身上了。

我有点失落,那时阿娘特地找人 *** 的作为我的满月礼。

据说那手绳能保持千年不腐,我是不太相信的,但是那好歹是阿娘的心意,也不知那男孩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

我躺下,无奈叹气,只好当时我送给他的了。

正想着,窗外飞来一只小喜鹊,它的翅膀好像受伤了,走路都不利索,看得我有些心疼。

谁知林晏忽然说了一嘴:“那只喜鹊挺可爱的!把它抓起来吧!”

这个讨厌鬼!

二姐闻声赶来,瞧见是我醒了,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笑。

她可真好看,我看她这一笑仿佛天都亮了些,刚和太傅学的婷婷袅袅,亭亭玉立形容在十四岁的二姐身上毫不违和。

奶娘听了,不敢有丝毫怠慢,命几个下人把它抓进了笼子。

我见他们碰到了那只喜鹊受伤的翅膀,心里一阵抽疼,很不开心。

大声喊了一句:“不要抓她了!”

二姐来搂住我的肩:“别担心小禾禾二姐不会让他们伤害到小喜鹊的。”

二姐真是心善。

听见我和二姐的对话,三哥也跑了过来:“小禾禾醒了?”

说着他献宝似的把桂安坊的糕点给了我,眼角余光偷偷瞥着二姐的神色。

二姐不惯着他,脸上的不满丝毫不遮掩:“你这又是跑到哪里去玩了?日日流连于烟花柳巷,真不知道你有什么用。”

三哥倒有些满不在乎,转过头来,那张英俊的脸上却有着讨好的笑容:“咱们家,武有大哥二姐,文有四姐,这就够了,我就负责和小禾禾玩。”

林晏在屋外听闻我醒了,不管什么礼仪规矩跑进了房间,搀着我:“禾禾醒了?我们出去玩。”

二姐本想着再训三哥几句好让他长点记性,看到了林晏进来,倒只能忍下了火气,丝毫不客气的拉着三哥出去了。

看见二姐他们出去了,我更不开心了,为什么明明那么自由的鸟儿被林晏抓了,二姐要放过它,他还跑过来捣乱。

这时候,皇后娘娘和阿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阿娘忙过来问我什么事,我噘着嘴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了一点。

本意想让阿娘和皇后娘娘笑一笑,她们却不笑。

半晌,皇后娘娘说了一声:“放了吧。”

王奶娘这时才肯把笼子里的喜鹊放出去,那喜鹊被放出来后没几步就飞走了。

谁都没又看见,在几步之外,那只鸟忽然掉落在地上,鲜血流淌了四处。

3.

晚上,阿娘给我们做了我一直心心念念的桃花酥,还给二姐酿了杏花酒,本来我是想喝桂花酒的,可阿娘说没到时候,我还是不太幸运。

我们一起搬了几张小凳和一张小方桌,坐在静湖旁边的草地坐下来一起吃。四姐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就连现在吃东西也安安静静的,她吃东西一直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她的长相、虽不是倾国倾城的感觉,却也异常清丽,散发着淡淡出尘的感觉,头发松松垮垮的挽了一个髻,斜插了一只淡紫色的发簪,随意却又不失典雅之韵味。

在我们一起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看月亮的时候,三哥不合时宜的跑过来,他似乎有些疲惫,穿了一身蓝色锦袍,青丝玉带,黑发高高束起,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他先是跑来摸了摸我的头:“小禾禾偷吃什么呢。”

说着又皱着眉,靠着旁边的梧桐树开始抱怨:“阿娘,都多久了,你还以为家里几个男丁都出去打仗了?吃东西都没我的份。”

阿娘笑着,她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扎得比较低,身上带着温婉的气质,眼里带着慈爱笑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要是你真去打仗了,阿娘才开心呢。

若不是你年纪没到上战场的年纪不能去,我早就把你扔上战场训练去了。”

二姐点点头,嘴里含着桃花酥,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黄色云烟衫,盘着垂鬟分肖髻,淡扫蛾眉轻拂面,却也异常明艳,含糊不清的附和:“你天天跑出去玩,难道不是和不在家一个理吗?”

我抱着桃花酥,笑眯眯的看着三哥和阿娘斗嘴,看着三哥窘迫的靠在梧桐树干上,我还是打断了一下,问阿娘你怎么会把桃花酥做得这么好吃的?以后我想天天吃!每天吃一大盘!

阿娘看着我,笑了笑,随即又好像失忆了一样,轻轻扶着额头问我今年几岁了。

我说十岁呀,阿娘怎么这个都不记得了?还是我的记忆好!

阿娘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说,是啊,禾禾长大了。

阿娘这是在说什么,我早就长大了。

四姐这个时候也望向了我,摸了摸我的头:“小禾禾长大了,要长成大姑娘了。”

二姐看着我,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她还想和我说什么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变得通红,似是有晶莹的泪。

阿娘又问我,愿不愿意和太子哥哥一起生活,又怕我不愿意似的,说可以和太子哥哥一起吃桃花酥。

热爱接话斗嘴的三哥这时却罕见的沉默了,斜斜的靠着梧桐树,事不关己般的垂眸,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但余光仍在看我,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歪头思考了一下,就说不想,因为太子哥哥会抢我的桃花酥。

二姐突地咳嗽了两声,随机低着头,带着红着的眼眶笑了笑说好,说若是我可以留下来的话,她可以教我习武。

二姐的武术可厉害了,听说之前爹爹还没走的时候,天天教二姐习武,二姐也很有天赋,才学了短短两个月就可以和那些大汉们打了,从来没输过。

四姐虽然武力值不行,但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光是绣花就特别好,我冬天的斗篷和裙子上的花都是她绣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简直是京城文化女子的标杆!

但是我不行啊,我可是个弱不禁风啥也不会的小丫头。

阿娘听到后愣了愣,随即展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我不开心了,立刻嘟起了嘴,我当然不和以前一样了!

阿娘叹了口气,说她也不想让我去,又摸摸我的头,让我好好吃桃花酥。转身又看了一眼三哥,三哥没有与阿娘对视,只是静静地看着湖面。

我又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阿娘和三哥都愣了愣,二姐连忙接上,告诉我快了,他在外面打仗呢。四姐扭过了头,不知在躲什么。

我不信,每次我这么问阿娘都这么说,可是爹爹从没回来过。

我说,那还要多久呢,爹爹是不是要打一辈子仗啊?

阿娘忽然落了泪,又是我说错了,阿娘难过,明天我是不是就不能吃桃花酥了?

三哥轻轻从背后抱住了我。

四姐也不遮掩了,用帕子捻了捻眼角的泪。

我问阿娘,桃花酥是不是放了盐,为什么有点咸咸的?

3.

一大早,我刚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三哥又朝着阿娘卧房的方向跪着。

我无奈扶额,这个月都是第几次了?

有点不同的是,平日三哥跪的时候歪歪扭扭的没个正型,二姐说过他好几次,这次他却是挺直了腰板望着阿娘卧房的方向,黑发披在瘦削的肩膀之上,一身玄衣就那么跪在那里。天灰蒙蒙的,这次他倒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坚定。

长姐也是刚起来,身着白衣胜雪,头发简单的束起,透出平日里看不到的几分文雅,看到他这样,罕见的没有一个白眼翻过去,而是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小禾禾,用早膳去。”她笑眯眯的朝我伸出手,笑起来眉眼里的明媚怎么也压不下去。

等我们离三哥远些了的时候,我才小心地拽住二姐雪白的袖子,悄声问:“二姐,三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罚跪阿?”

二姐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告诉我:“你三哥昨日,带回来一名女子。”

我不理解并大为震惊,三哥平日里就爱流连于烟花柳巷,这事我是知道的。他风流成性也是人尽皆知,每天晚上去青楼看的艺伎都不一样,更别说看中哪位姑娘了。

我更加好奇这女子是何方神圣了,把三哥唬得不肯要别人:“哪个大户人家的 *** 能让三哥看上?”

长姐愤愤的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道:“什么大户人家的 *** ,不过是一个戏子!”

几句话让我震惊好几次,就三哥那么风流的性子,竟也能为一名戏子做出这种事?

想到这,我倒有点佩服于他了。

见我没有接话,长姐叹口气,继续说:“昨天晚上,我们回卧房之后,三哥就偷偷摸摸带着那名戏子从侧门进来,去见了阿娘,表示想娶她为妻,阿娘哪能允许,她都快气炸了......”

我接话:“所以,阿娘才让他在这跪着的。那名戏子呢?”

长姐哼了一声,说:“阿娘本想让两人在房外跪几个时辰,结果三弟还挺仗义,说是戏子身子不好,把她要跪的时间包了,还将她安排在了咱家小院子里。

这不,从晚上跪到现在。”

这么说来他们俩的爱情还挺可歌可泣。

不过说到头来,都是因为家室的原因,三哥平日里风流也就算了,凭那张脸也能让京城大半的姑娘给他扔帕子,不愁今后找不找媳妇,就算日日流连青楼也最多让人评一句“风流成性”。

可若是真娶了个无名无分的戏子回来,不说他今后能不能收收心,一心一意好好待人家,估计传出去后得连带将军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这段红尘之事,到底来说,也只能有缘无分。

在用过早膳之后,我偷偷去院子里看了那名戏子,与想象中不同,不是平常戏子的一幅勾人心弦的妖媚感,而是带着破碎的清冷,她身着一件云碧色罗裙,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几分清纯,算不上绝色,却也让人看的很舒服。像一只出水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4.

皇后娘娘又来了。

或者说,不止皇后娘娘,好多人都来了。

我才记起,今天是我的生辰了!

生辰了,我好开心,又长大一岁了,我是不是可以更加有能力保护阿娘了?

阿娘问我,想不想去陪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

我有点不开心,这已经是阿娘第好几次问我了,我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不想。

阿娘也说她不想让我去。

“为什么啊?”

“如果去了,就会被那高高的宫墙挡住,再也出不来了。”

我更不想去了,在那皇宫里,不能出来,不能和二姐说话,不能吃阿娘的独家秘籍桃花酥,这样的日子我想都不敢想,真可怕。

皇后娘娘给了我一只白玉簪和一个铜镜,她说铜镜是太子哥哥给的,太子哥哥有事不能出来,托皇后娘娘把铜镜带给我。

上次他就说好了我的生辰宴他一定会来,林晏从小就骗人,我决定再也不相信他了。

当然,我不能和皇后娘娘说。

皇后娘娘和我说,等下次生辰宴,她就让太子哥哥亲自来接我,亲自给我送礼物。

我问:“那下下下次呢?”

皇后娘娘沉默了,她半晌才回我话:“那,我就让他给你带更好的礼物。”

这个时候,有宾客惊呼外面下雪了。

今年下雪下的真早。

我走到门口,三哥过来用袖子给我挡雪,他长得高,我才到他的肩膀。

仍有雪花蒙住了我的眼睛,白茫茫一片,我只能看见远远的一抹嫣红色。

真冷。

4.

快开春的时候,太子哥哥终于来找我玩了。

他告诉我,他最近有大事要做,不能随时随地来找我了。

我有点生气,扭过头去,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连忙哄我,表示以后每次来都给我带桂花酥,我才满意。

我和他说,我的生辰宴下雪了,你知道吗?

他沉默了,为什么皇宫里的人都喜欢过好久才回话?

他说,知道了。

他和我聊了一会天,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来找他,他才肯回去。

阿娘走过来,告诉我府里又进来了一批下人,让我去挑选挑选。

我站在门口,很冷,我裹紧了软绵绵的羊毛领子。

阿娘悄悄同我说,孙家,也就是表姨嫁到婆家后生了个女孩儿,说这批人给我们挑剩下的要送到表姨那里去。

我挑中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年龄比我大三四岁,她穿着素淡的裙子,头上没有珠翠,只簪着几多简单的小绒花,比我高半个头,杏眼一眨一眨的。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和,声音也很温柔,她和我说,她叫漱玉,以后她就是我的贴身婢女了。

很快,我就和漱玉混熟了。

我出生在王侯贵族,没怎么出去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漱玉不一样,她和我说,她出生在一户农民家里,自小无忧无虑,只是后来在那里闹饥荒,父母和她四处漂泊,最后为了治病只好含着一包泪把她卖到将军府换粮食。

但她见识的比我广,看过秋天的大雁,春天的柳树,夏天的湖泊,冬天的冰锥,她还爬过树,见过更美好的世界。

一来二去的,漱玉也会携我爬树,起初我还有些怯意,后来在漱玉一声一声的威逼利诱下,我还是爬上了树,她后来还带着我爬上了屋顶。

“漱玉,你说,宫墙为什么那么高?”我望着远处嫣红的宫墙开口:“是怕鸟儿飞出去吗?”

漱玉颤了颤眼睫,不知想到什么又抬起头,和我一样望着那高高的宫墙:“也许吧。”

我抬眸望向她:“那你知道,里面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吗?”

漱玉摇摇头。

娘亲看见了坐在屋顶的我们,立刻惊呼:“禾禾!快下来!漱玉!带 *** 下来!”

5.

光阴似箭,逃去如飞,今年,我十四岁了。

又是一年冬天。

皇城下雪十分冷,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今年总是要比前些年更冷一些,望着下着皑皑白雪的皇宫,皇后娘娘带着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将军府。

他们来了,我总是高兴的,林晏送给我了一块鎏金墨,皇后娘娘搬了不少锦缎玉绸,在统计礼物清单时,我发觉皇后娘娘送来的东西里有一样没登记在册,但我什么都没说,只让漱玉去将东西交给阿娘。

在我的及笄礼上,很多人都来说祝贺词,没想到我那个天天打仗的爹爹也来了。

爹爹是个典型的魁梧大汉,身高约莫八尺二寸,身材修长,透着一股只有常年习武征战之人才有的杀伐果断。眼眸乌沉,一袭玄衣,鼻梁高挺,薄唇的颜色很淡,本应是带着杀意的脸上看着我们却带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常年在外面打仗的长兄也回来了,他的眉目疏朗秀雅,轮廓和眉眼都极其出色,如同雨中青竹,仿佛一直是这种不疾不徐,温文尔雅的模样。

长兄的声音也温润好听:“禾禾,生辰快乐。”随即送给了我一支毛笔,这笔简直送到我的心坎上了。

爹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长兄身后。

阿娘看见了爹爹,立刻扑过去抱住了他。

二姐和四姐在后面红了眼眶,低声喊了声爹。

爹爹回过头来,打量着二姐,阿娘又对着爹爹说筝筝每日都会好好练武,告诉爹爹我长大了。

爹爹和阿娘寒暄了几句,随即又转头来看向我,他笑着抚摸我的头和我说长大了,他之前看我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结果现在都成了大姑娘了。

不知道为什么,爹爹说这话的时候,我的鼻子有点酸,阿娘和二姐也都红了眼眶。

宾客走的时候,皇后娘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招呼林晏走了。

后来的我才得知,在那日,父亲在我生日前一晚大战告捷,皇帝为了显示皇恩浩荡,不仅让皇后与太子亲临我的生辰宴,赏赐也源源不断的送进将军府,同时拟了一条圣旨:将将军府嫡女赐婚给林晏。

晚上,宾客们都走光了,下人们也都打扫完睡了,只有阿娘和爹爹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我知道,那盏灯,是为我亮的。

我整理了一下衣裳,悄悄给自己挽好了发髻,他们应该不知道我早就会挽发髻这件事。

整理完毕后,我悄悄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提着灯笼悄无声息的走过庭院,路过二姐的庭院时往里看了一眼,她正睡得安宁。

那盏灯笼摇摇晃晃,指引我找到了阿娘和爹爹的房间。

我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应了一声:“进。”

我推开门,爹娘正端坐在窗边,同样衣冠整齐。

我笑了,同时撩起裙摆跪下,低垂下头,看不见他们的神色。

爹爹问我想好了?

我回答想好了。

自小就是二姐护我长大,她向往的是自由的天空,是西域的草原,不甘于做被囚禁的金丝雀,所以这次的路,我替她走。

阿娘递过来一只红白玉凤凰簪和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她走过来,为我涂上口脂,插上了白玉凤凰簪,亲自将圣旨放到了我的手心。

我接过圣旨,重重的对他们磕了一个头。

随即,我从容不迫的站起身,似乎看到了阿娘红着的眼眶和爹爹眼里的苦涩,随着两道复杂情绪的眼神,我背对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

又落雪了。

6.

今日,我大婚了。

也可以说,我与太子大婚了。

早上我起来,望见窗外的点点红梅,才茫然想起,而我却没有看见长姐。

外面人声鼎沸,来的都是我平日里素不认识的人,他们交头接耳,我找不到阿娘和爹爹了,明明人很多,我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孤独。

按规矩我得一直用团扇遮住面庞,四姐给我编的红色的团扇遮住了我的视线,周遭的一片都成了血红点点,只剩下窗外的那颗红梅还保持着原来的颜色。

家乡有一套规矩,就是要新娘子做一句词,新郎官在后面跟一句,才能顺利娶走新娘。

我看着周围的人都围在我的身旁,催促着我提笔,我看着身边的漱玉,只能见到漱玉红红的眼眶。

在这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她低低的抽泣声显得格格不入。

秋夜长,秋夜长,清风缕缕入宫墙。

相思相念,指间月光,谁知故人永留春日。

这句词周遭的人看了之后纷纷说好,随即传去到太子那里。

那边的太子沉思片刻,提笔回句:明月然,明月然,一斗残酒煮斜阳。

相恋相望,独酌月光,谁得知此生永憾。

太子题完后,周围人欢呼一声,立刻催促太子进我的屋里,太子也不磨蹭,放好笔后立刻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直接抱起了我,少年身着红衣,鲜衣怒马少年郎,唇角带着骄傲肆意的笑,眼底的意味却藏得很深很深,那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小小一声惊呼,转瞬耳边就只剩锣鼓喧天的声音。

在这盛大而又辉煌的盛典之中,我只注意到,一只小小的红梅落入溪流中央,飘飘摇摇,负这不堪重负的任务,一点一点飘向溪流的远方。

在宫门口,太子再抱着我就不合礼仪规矩了,他轻轻将我放下,我用团扇遮住面庞,只能朦胧瞧见面前的冷风模糊了金瓦红墙,寒意吞噬了露红烟紫,大雪遮住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我拖着被地上白雪打湿的绣花鞋,艰难的保持着仪态和太子走在苍白的雪地上。

到了皇家祠堂,太子与我携手并进祠堂,寓意白头偕老。

祠堂门口我只看见,高贵华丽的皇家宗祠被繁杂的红丝带缠绕着,本该是喜庆的模样,令人看了却觉平添一丝丝压抑,庄重的仪式更加压制。

太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思绪,牵我的手更加紧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就进了祠堂,那里也有许多人在等着,最前面是我的爹娘和长姐以及皇后娘娘和那个我从未谋面的皇帝。

皇帝并不老,剑眉星目,长得格外清俊,其实从林晏的长相上也可以看出来他长得不丑,只是穿上龙袍的时候多了一丝压抑。

林晏牵紧我的手,我垂下眼睫,卸下了团扇,看到皇帝皱着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点,我也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拜天地了。

我和林晏双双跪在蒲团之上,在供桌之前,我微微低下了头。

礼官站在我们前面,用又尖又细的声音喊:“一拜天地!”

我与林晏拜倒下去,起来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他眼里闪过的不安。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牵着手搀扶我起来,还安抚的冲我笑了笑。

“二拜高堂!”

我与林晏一齐朝着父母们拜了一下,我看见了皇后娘娘脸上不住的笑容。

“夫妻对拜!”

我穿着沉重而华丽的礼服,在对拜的时候差点栽下去,林晏又微微扶住了我,弄得我有些尴尬。

天色渐黑之时,林晏这个新郎官被灌了很多酒,醉醺醺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微红,倒比平时严肃的样子可爱不少,我卸下头冠钗环,走过去轻佻的扶住他的肩膀,打量着他的脸色,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人都走了后,替他解衣。

忽然,他清澈的黑眸沉沉的注视着我,看不出情绪。

他没醉。

四目相接,细微的氛围在我们俩的沉默之间散开,如同一股暗香包围住了我们,我看到他的眼眸动了动。

他忽然上来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扣住我的头,他比我高了一个头,我就缩在他怀里,他勾起我的下巴就吻了上来。

他越吻越深,我被他亲的面红耳赤,还有些喘不上气,他还一直把我往怀里塞,我都要被亲断气了,他又抱住了我,轻轻的把我放到了床上。

他越亲越往下,解开我的衣带。

这一晚,温灯依旧,室内温存。

他一改之前温柔的模样,眼角泛红,在最后捧起了我的脸:“禾禾,看着我。”

我被迫睁开眼,脸色立即羞红。

第二天起来,林晏吻了吻我的额头:“再睡会,我去上朝了。”

我拉住他的袖子,林晏满脸笑意的转回来,问我:“怎么了?”

我踌躇了一会:“你认识一个叫宋宜修的人吗?”

他认真想了想:“宫里玉宋贵妃宋青玉有个侄子叫宋宜修,认识他?”

他捧起了我的脸,我撇开了视线:“只是之前听说过。”

他忽然严肃了起来:“朝堂之事,你更好不要太过关注,不然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懵懂的点点头。

早上我起来,只能在东宫里闲逛,东宫塑造得肃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也不知这华丽肃穆的东宫,又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

忽然,一张熟悉的脸在我的余光里出现。

那人说:“拜见太子妃,不知太子妃可知太子在何处?”

我轻轻转过身,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宋宜修那轮廓极其清晰且干净的脸展现在我的眼前,桃花眼眸明亮如星,温文尔雅,干净沉静,身形纤长挺拔,肩膀宽阔有力,整个人透出一股淡雅的书卷气息,唇边噙着一抹笑。

他笑了,我也笑了。

我压下心中的震撼,对他说:“太子去上朝了,你能去朝堂上找他。”

宋宜修不卑不亢的向我行了个礼:“臣告退。”

我还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

只是上次遇见,还算小玩伴。

再次见面,我为妃,他为臣。

7.

长姐进宫了。

去边疆了一段时间,她明显长大了不少,眉眼带着成熟,身形清瘦高挑,一幅男儿打扮,身着暗青色常服,黑长发干练的束起,原本明艳的五官添上了一抹英气。

但性子还是没变,一看见我,就忍不住一把上前抱住,还落了泪。我笑着替她擦掉眼泪问她多大了,还哭

她看着我,回答十八。

我说那你怎么还不嫁人啊?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帮你找啊!

长姐被我气笑了,她说她嫁人了阿娘阿爹怎么办,再说了,她也想看看,女子独自一人,是不是也可以活出一番滋味。

我又问她四姐三哥怎么样,大哥在边疆怎么样,阿娘身体有没有好一点了。

听见我的问话,二姐低下头,沉默了一下,随即笑着告诉我,他们都好。

可我分明看见了她红了的眼眶。

二姐还告诉我,这两年朝堂不安稳,让我保护好自己,但也不要委屈自己,她要离开这里了,想要去和大哥在一块打仗了。

我赞同她的想法,也打心眼儿里羡慕她。

羡慕她能在宫外好好帮助阿爹阿娘,羡慕她可以看见自由广阔的天空,而非像我一般困在一方宫墙之中。二姐见我出了神,慌忙掏出一个包裹,告诉我这是阿娘做的桃花酥,特地带给我的。

我拿起桃花酥,笑着和二姐讲着小时候的趣事。

拜访时间有限,长姐要走了。

临走的时候,她笑着告诉我:“小五,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啦,不用你操心,只是,我与他,可能不太有可能。”

我没听懂二姐绕来绕去的话。

我吃着桃花酥,看着外面的天空和红旗,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长姐,眼前忽然模糊了,问长姐桃花酥是不是放了盐。

8.

朝堂之上,边疆战事吃紧,西庐部族试图谋反,但是被皇帝截胡好几次,心里愈发不满,压住心里的蠢蠢欲动,终于起兵南下讨伐西庐。

带队打仗的人,就是我大哥。

听闻大哥在边疆打仗生活辛苦,我便连夜和漱玉缝了几条围巾送了过去,还给他写了一封信,说来也奇怪,我自小就在家里娇生惯养长大,女红之类的一项不通,可不知为何,竟有一日,我也能将对于家人的思念缝进一条条围巾里。

为了保平安,我这个从不信佛的人还特地去了一趟辛善寺。

寺里红红的高墙立起,檀香传了出来,木鱼声一直萦系在我的脑海。

院里的尼姑见到了我,便向我行礼:“不知施主为何事而来?”

我说,为了祈求平安。

尼姑笑了,笑得温婉:“若是施主诚心祈祷,那便一定能见成效。”

于是我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对着佛祖轻轻念着,这次的祈福,不光是为了征战沙场的大哥颜嶙与二姐颜筝,更是为了我们颜家。

我又想起了前年来辛善寺,里面的尼姑和我说:“心若诚卑,金城为之所开,心若不诚,则会被反噬。”

我当时笑着开玩笑问她:“这么对我不敬,你不怕我处罚你吗?”

尼姑平和淡然,仿佛已于尘世毫无关联:“越早看破世俗,伤害越少。对待他人,不过一个诚字,不必巴结。”

我又笑了,接着又祈求了一个平安符。

我拿着平安符,看着渐渐远去的尼姑,心中一时有些谓叹,手一抖,红色的平安符落了地。

9.

在东宫的日子是在太清闲了,我想偷偷出去玩玩。

漱玉边吃着桂花酥,边告诉我,做梦。

我去向林晏诉苦,林晏一笑,告诉我,今天下午可以带我出去玩。

太好了!

今天下午,我穿上了轻便的骑装,和林晏骑上小马偷偷出去玩。

走到小林子边,我立刻向林晏介绍:“这是小园林!我之前和姐姐来过!”

我与林晏一同进入小园林,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黑影闪过。

我正在向他介绍树木的时候,一只手从我背后伸出,捂住我的口鼻,我只能看见林倾惊异的眼神,以及他想要救我的动作,可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擒住。

*** 很快起了效果,我的视线逐渐模糊,只能听见林晏的呼喊声。

再次睁开眼,我在一片黑暗潮湿的地方。

这里好黑,我紧紧抱住双臂搁在膝盖上,浑身乏力,我好害怕。

你在哪?

长姐,阿娘,阿爹,林晏,宋宜修......

在我再次昏迷的瞬间,最后浮现的却是夜黎的笑脸。

转瞬,我被一盆水泼醒。

发丝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我衣衫仍完好,只是面容狰狞,狼狈不堪。

来人用扇子抵住我的下巴:“你可知我是谁,太子妃?”

9.

太子妃在新婚之一月与太子离奇失踪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

尽管皇家尽快 *** ,可是这消息却仍然传入了将军府的耳朵。

阿娘听到这消息后立刻昏了过去。

长姐痛苦不已。

阿爹沉默了很久,转眼到外面看着天上的星星。

上面会不会有一颗,是属于禾禾的呢?

他作为一名父亲,自小与禾禾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好不容易安抚自己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却出了这种事。

他无比自责,丝丝缕缕的痛包裹他的心。

转眼间看见痛哭的颜宛,转过身轻轻安慰着她。

10.

“你是谁?”我声音颤抖的问着。

“啧,我也不记得了?”声音传入我的耳膜,原来是那个奸臣秦迁,阿娘有时会在小亭子里与皇后娘娘偷偷讨论朝政,每一次讨论奸臣之时必定有秦迁的名字。

秦迁笑笑,声音回荡在空洞的地方:“太子妃娘娘,得罪了。”

他又用扇子抵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起头来:“可惜了一张好脸,来。”

我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却也只能无用的死命挣扎,我被他们按着,锋利的刀子对准我的眼睛,刀尖反射的光在黑暗的密室里格外刺眼,霎时间血光四溅。

疼痛袭来,我想伸手捂住血淋淋的眼睛,却被擒着双手,只能感觉到不知是泪水亦或是血的液体里流淌到了地上,我只能无助的哭泣。

秦迁用怜惜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却带着无尽的嘲笑:“继续。”

我用手捂住我的一只眼睛,却只能摸到湿淋淋的一片。

好疼。

剧烈的疼痛包裹住了我的大脑,丝丝缕缕的痛包裹住我的全身,我似乎跌坐在一片阴暗的角落,痛苦地捂住全身,记忆里的影子碎裂开来,我却怎么也捡不起来。

在剧烈的疼痛与恐惧之中,他们又来了一刀,我在无尽的无助中昏了过去,只能感觉到他们似是走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狭小阴暗的密室里,周围只有血红色。

脑子里昏昏沉沉,我似乎坠入了一个暗哑的地方,那里没有出口,只有黑暗和恐惧,在那片阴暗的角落,也只有我一个人。

不知在这昏沉的地方多久之后,有一束光照亮了这里,他逆光而来,轻轻地将我捧起来,有一瞬,我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被那个男孩抱出来,细腻的记忆碎片似乎又被拼凑起来了,脑子里的画面愈加清晰,我的眼前却什么也看不见。

“放心,我在。”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我却因为疼痛急遽晕了过去。

11.

找到颜禾已经是在失踪一个星期后了。

这段时间人心惶惶,可太子不知怎么,在失踪的第三天乏力的走了回来,眼圈有些黑,身上伤痕不算多,只是明显心态不好。

太子回来了这事,在一定程度上安定了民心,可将军府那边仍然不好受,因为太子妃仍然没有回来,一时府上的人都备受煎熬。

宋宜修心里也一直煎熬着,最后终于忍不住,向圣上申请去搜查,碍于世子的面子,圣上也只能勉强答应。

宋宜修这几日脑子里有些昏昏沉沉的,只想着几个问题:“她在哪?”“她还好吗?”

明知她肯定会受到什么伤害,宋宜修心里却仍然抱有一丝丝侥幸,如果她只是偷偷跑出宫了呢?

但这丝侥幸,就会在他看见颜禾的时候彻底破灭。

当他破门进入牢房的时候,昏暗的牢房内只能看见颜禾躺在地上,身上还在颤抖,光线阴暗,她又是趴在地上的,他没有看出什么血的痕迹,正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旁边的士兵轻轻将她翻了过来,这一看,不光宋宜修,旁边的士兵都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的女孩身着素衣,却以痛苦的姿态昏了过去,面部扭曲,她捂住自己的眼睛,素衣前边尽是鲜红的血迹,有些都已经干涸,阴暗的光线照过来,看着触目惊心。

宋宜修的心里忽然抽疼,看着女孩的惨样,他鬼使神差的将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就像当年一样,拥着怀里的她,走出了牢门。

宋宜修出去之后立即向圣上请求立即调查,原因不光是因为太子妃的惨样,而是因为太子妃就在他们的大理寺,就在眼皮子底下受折磨,却没有人发现。

圣上得知后也是震怒,但是封锁了消息,对外只是宣称太子妃已经回来,在宫中休养生息,只有宋宜修偷偷向将军府传话表示太子妃确实受了伤。

太子林晏听说后,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她是本宫的太子妃。”

12.

我再次醒来,是在两天后了。

眼前一片漆黑,我差点再次崩溃。

直到漱玉的声音传来,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也确实意识到一个事实:我失明了。

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我能感觉到漱玉稍稍沙哑的声音,明显就是刚哭过,还要跑来安慰我,我有些心疼,伸出手尝试抚摸她那软软的脸颊安抚她,没想到漱玉直接就哭了出来:“ *** 您这么好的人啊!怎么会......”

我出声安抚:“各人各有各人命,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密室里的痛苦和恐惧,我却听到了细密的交流声,我只知道自己再听见他们的交谈后,只能跌坐在地听见自己绝望的心跳。所以,我早就预测到了,只是也不知何时看得这么开,我只知道,在无限的黑暗和恐慌里,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漱玉抽抽噎噎,半晌才吐出来一句不完整的话:“可是 *** ......”

林晏听闻了我醒来的讯息,立刻跑到东宫来看我,我却一字未提那天的交流声,只是应付的敷衍了一下林晏的问话,不知何时,我心里那点对于林晏的热情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烦躁。

我很明白,那么能明白该舍弃什么不该舍弃什么的人,心里是容不下一个人的绝对地位的。

或许,也可以说,那个人不是我罢了。

林晏明显也是来敷衍的,见我除了眼睛外没有大碍之外,也不确定我有没有听到对话,只得悻悻离去。

阿娘和长姐听说后,也立刻申请进宫进来看我,只是被圣上驳了几次,再驳有碍皇室颜面,只得同意她们进宫。

漱玉听说之后也有一瞬的惊喜,只是后来只有哀愁:“夫人和大 *** 看见之后不知得多伤心呢, ***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

我虽然看不见,却可以凭借声音的来源扭头和她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掩埋都没有用,纸包不住火,以后的生活好好过吧。这次......你先帮我选好衣服。”

漱玉抹了抹眼泪,点头。

她拿来一件衣服,向我描述:“这件衣服上绣着 *** 最喜欢的白色玉兰花,当年还是夫人亲手给你缝的, *** 可还记得?”

我点点头:“记得,就穿这件吧。”

后面,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吩咐:“以后,除了皇后娘娘和阿娘给我的衣服,其它太过绚烂的,就处理了吧。”

漱玉愣住了:“ *** ,为何......”

我淡漠一笑:“你信不信,以后,东宫就没有我的位置了,所以,得保护好自己。”

13.

那天上朝之后,就算我看不见,也能感觉到身边的低气压。

过了好半晌,太子才缓缓开口:“你的父亲,牺牲了。”

这条讯息迅速从我脑子里炸开,急火攻心使我的浑身充满疼痛,转瞬即逝,脑子里只剩下:“怎么回事?”

林晏见我这样,也有些被吓到,他搀起我,又抱住了我,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液流满了我的脸颊,我拼命挣扎,问他:“怎么回事啊?你说啊!他们怎会死啊?”

林晏轻抚我的后背,我的情绪逐渐安定下来,他和我说:“西庐人太多,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颜大将军死守三天三夜,最终因为救援没有及时赶到被破城。”

我静了一瞬,随即问他:“为什么救援会那么晚才到?为什么救援总要晚一瞬!”

随机又是彻骨铭心的疼痛:“我没有爹爹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尸首呢,找到了吗?”

他沉默不语,我却听出了答案。

我拼命捶着他的胸口:“为什么不去找?你说啊!”

他牵住我的手腕:“我也想找,禾禾,但我没法去找,我是太子,还有更重要的事务。”

我听完后冷笑了一声,我爹他们一辈子全部用在忠君报国上,可是终归有什么用啊,全部抵上都换不回来一具完整的尸首。

越城十三郡,皇室本都放弃了,唯有我们颜家一门主战,节节打退敌军,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里。

我冷笑着走回了房间,换上了一身素衣。

林晏知道我要做什么,但他没有拦我,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我忽然扭过头,对着林晏的方向说了一声:“第二次,你欠我的。”

随即又对漱玉说:“给我挽上带子,走,带我去临安宫。”

漱玉带我摸索着去往临安宫的路,我一路摸索着,渐渐确定了方位。

门口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带我进去,同时也去通知了皇上。

可皇上没有直接见我,太监也为难地摇摇头,他当然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皇帝刁难我是因为不喜欢我。

我无所谓,只要能求来父亲的尸首就好。

我面无表情地撩起衣摆跪下,旁边的小太监马上避让。

不知跪了多久,天空中下起丝丝密密的小雨.

我冷笑,那年慈祥的皇上伯伯,这年,对待我也能如此般,

皇家真是无情。

不知又过了多久,皇帝踏着雨声而来。

“去吧。”他轻轻启唇。

我刚刚欣喜,他又有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那里已经被西庐占领了,你想去便去罢。”

他的意思,不就是我去了也是送死吗。

不过,有这道旨意,便够了。

我听完之后,叩了一个头,立刻起身,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宫外。

我骑马跑到将军府,周围的人看见我都惊呆了。

在东宫休养生息这些日子,我也没有浪费。

毕竟是将门虎女总还是有些功底在身上的,加上我这些日在东宫日日训练耳力,早就听觉过人,不用看就知道前面有无行人。

我一路狂奔,骑到三哥房间,二话不说,拽起他就走,多年以来的默契,除了惊讶之外也大概明白了我要做社么,大雨倾盆,他随着我骑上了马狂奔月明城军营。

二姐看到我们,大喊:“你们怎么来了?”

随即她向我们狂奔而来,雨淋在她的发丝上,我猜她应该很狼狈吧,我也同样狼狈。

我迅速向她说明来意,并且告诉她圣上准许,我们可以大胆去做。

于是,我做了一辈子都不敢做的那么轰轰烈烈的事。

三哥去敲响军鼓,锣鼓喧天的声音很快吸引来了所有士兵。

我用这辈子更高的嗓音嚎到:“将士们!颜大将军奋力战一线,却尸骨荡然无存!我们脚下踏着的土地,都是用他们的生命铺的!”

“今天!没有圣旨,没有增援!又没有人肯与我们一起征战沙场,去把他们的尸骨抢回来!去守卫属于我们的领土!”

我说完的一瞬,没有人回答,只听见哗啦哗啦的雨声。

就在我心凉了半截的时候,突然传来如山崩海啸的声音:“守卫领土!忠于祖国!”

我的斗志又被起来,山盟海誓既已立下,就应当去实现。

我们换上战衣,我用手抚摸着它的纹路,这辈子不能再看见了,能穿上去把失地收复,此生无憾。

我们骑上战马,打了西庐个措手不及,我认认真真的杀了一场,利用手中的刀剑挥霍去他的风采,刀尖上沾染的血压抑不住我骨子里流淌的血脉暗流,大多数西庐人葬身荒野。

这一仗,终究是我们赢了。

打扫战场的时候,我听见了二姐的抽泣声,我立刻飞扑过去,抱住了父亲的尸体,他身上已经凝固的血液却染上了我刚换的一身素衣,二姐想推开我,我没有动弹,一直抱着父亲,二姐轻轻告诉我:“娘没了。”我猛然回头。她忍不住啜泣:“生病没的,听见爹和哥哥没了之后直接晕死了过去,我回去的时候已经不在了。”

我抬头,还想像从天空里看出什么似的。

阳光洒在我身上,天晴了。

世界如此之大,我却没有了家。

14.

我回宫之时,便也要向朝廷禀报战况。

漱玉远远看见我,立刻跑过来:“ *** ,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我笑了笑:“还好,打赢了,尸首找回来了。”

说着,我怅然一笑。

漱玉不知从哪拿来一件披风给我披上:“ *** 可别着凉,我陪你去向圣上请罪。”

我止住了她的手:“你不能去。”

颜家没了,我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了,皇帝又要撒气,若是她去受苦的就得是她,到时候我还保不了她,她待我亲如四姐,我不能再失去一个亲人了。

我独自一人,走出华丽的东宫,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独自一人走向临安宫。

凉风吹在我的身上,我才恍然:“入秋了啊。”

我刚刚踏入宫门,小太监就来拦住了我,同时提醒我:“太子妃娘娘,陛下就在门口。”

我略微勾起唇角,撩起衣摆即刻下跪叩头。

陛下正在院内烦躁地踱步,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我的事,见我下跪就问我:仗呢?打赢了吗?”

我略微一笑,自顾自的平身:“陛下,大梁赢了。”

陛下喜出望外,不顾礼仪规矩跑过来将我扶起:“当真?”

我没有回答,只能听见皇上高兴的正在踱步。

我又一次跪下,向他请求:“陛下,儿臣斗胆,向您请求,让儿臣将家父的尸首带回将军府安葬。”

其实这件事,就算我不问,皇上也会答应的,我只不是想讽刺一下。

皇上算不上英明,对待我也没有之前客气:“带走吧。”

我还听见,他小声嘟囔了一声:“反正也没用了。”

我不禁冷笑。

之前我父亲拼尽全力辅佐他上位,将各路平叛的藩王一个一个亲征杀了,可以说,皇帝的江山,是他一步一步将他放在皇位上的,他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住他的江山,否则就凭着皇帝的能力,还没坐上皇位就被人杀了。

而到现在,父亲为国捐躯,他却还想着利用。

可恨,可悲。

我仰头,想从那黑暗里看出什么似的。

这么一想,我失明了也好。

省的看见那些腌臜事心烦。

漱玉见我回来,没有立刻跑过来,低声告诉我:“太子回来了。”

我心中冷笑,低头行礼:“拜见太子。”

太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扶起我,冷言出声:“仗打赢了?以后是不是我见到你都得给你行礼了?”

我忍住心中笑意,都说太子善妒,这还是他之一次这么对我,忍住心中想说“你想也可以”的冲动,回了一句:“臣妾不敢,这皇位还是太子您的。”

太子冷笑一声,放下茶杯。

他拍拍手:“明日东宫大选,你......去不去?”

这话摆明就是给我一个台阶,觉得我丢人,但是直接说有损名声,明里暗里暗示我让自己放弃参加大选。

我偏不如他愿:“臣妾愿意去。”

太子快被气疯了,但是碍于我的面子不敢直接发作,只好摔了杯子。

其他人纷纷跪了一地垂下脑袋不敢说话,除了我仍然站在厅里冷笑:“怎么?太子连大选都不能让臣妾参见,那臣妾在这东宫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我又装着贤妻良母的样子娴熟的坐下,拿起桌上茶杯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刚刚立了大功,若是不去,你猜猜,那个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皇帝会怎么想?”,说完我又觉得不够,带着抽泣声,我走到下方叩头:“请太子三思!”

这个音量,皇帝安排的眼线应该能听见。

太子也明白我想干什么,赶忙扶起我:“本宫肯定会同意你去的。”

表面功夫做得真足。

15.

大选那日,我特意换了一件鹤锦缎披风披在身上,在入座之时我能听见选举的秀女们对我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偷偷记住了她们的声音。

等到她们来向我行礼之时,我一个一个辨认声音,若是有之前说过我的一律以:“不尊重太子妃,在背后嚼舌根挑拨离间”的名头削掉。

到最后,我挑了两个说是南边来的小秀女,皇后选了三个笑起来甜甜的,声音也甜甜的少保嫡女与大理寺卿嫡女以及大理寺卿的庶女,安排在我的偏殿,今夜就要服侍太子。

“真是可惜。”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两个小姑娘就要被太子糟蹋,真是......

可我也不能选择她们的命运。

几个小姑娘上前行礼时,我能感受到她们好奇却并无恶意的目光,我以微笑回应,几个小姑娘甜甜的声音传进:“参见太子妃娘娘。”

旁边的皇后娘娘握住了我的手,似乎是怕我怎么着。

不知为何,泪水模糊住了我的眼睛,眼布被浸湿,一滴一滴的泪落了下来。

几个小姑娘猛的跪下来,怕我责罚,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太子妃娘娘......”

我抹了抹眼泪:“无妨,起来吧。”

我没有看见,身后的漱玉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几个小姑娘起来后,我吩咐她们就住在我的偏殿,以后方便照应。

今天晚上,我早早歇息睡了,早上那群小秀女的声音萦系在耳边,梦回路转,浑浑噩噩间,我看见了四姐的笑脸在我眼前,我却怎么也抓不住,忽然,四姐掉进一片深渊,我想救,却又无能为力,窒息感涌上心头,我只能仍由她自己掉下去,在无助的绝望与悲伤之中惊醒了过来。

模模糊糊感觉到外面灯光璀璨,我抓住漱玉:“今儿个,不是什么节日吧?”

漱玉带着哭腔对我说:“不是, *** ,但是今日,四姑娘她......”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只剩抽泣和呜咽声。

我抬起手,又放下,心里一片空落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到底怎么回事?”

漱玉踉跄的抓住我:“今日......四姑娘要被送去和亲......”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大的无奈与悲痛涌上心头,我无力地倒在地上,眼前璀璨的灯破碎开来,一切都天旋地转,我抓住漱玉的手,艰难地问:“为何......仗不是打赢了吗?”

漱玉哭得更凶了:“仗打赢了啊......可是我们输了......”

“ *** ......太子提议和亲,西庐那里点名要颜家的人去......但是我们赢了啊......”

巨大的悲痛直冲脑门,我不管不顾摇摇晃晃的冲出太子妃寝殿,找出正在书写的林晏,揪住他的衣领:“为何......我们颜家怎么得罪你们了?”

太子冷笑一声:“你先松手。”

我松了手,太子冷笑着说:“颜大将军不在了,你还以为你们颜家能有以前的权势?”说着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一次赢,不代表次次赢。那次你们打的不妥,本就该罚。”

说着似乎觉得不够,边走出书房边讽刺:“次次都是你们颜家出人啊。”

皇后娘娘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与太子交谈之后变过来拉住我的手:禾禾,本宫......”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你们颜家都是好人,但......回去看看吧。”她安抚的拍拍我的肩。

我抬手,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皇后娘娘皱了皱眉,命人给我披了一件披风,我穿着单衣的单薄的身子骨才好受一点。

我抬起脸,才发觉泪流了一脸,连身前的衣襟都湿了。

最后,我闭上眼,承受心理巨大的悲痛,最后也只能勉强说出:“人,我们能出。但是,河城,绝对不能让。那是我们颜家,最后的底线。”最后窒息感与绝望困住我的理智与意识,我蹲下来,无声的流泪。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转过了头去,远处的太子面无表情,我看不见。

那日红枫开得正酣,我看不见,一滴一滴莹白的泪格外突兀的滴在了红枫之中,很快消落不见。

万家灯火在京城亮起,却没有一盏是我们家的。

15.

今日是何时了?

我只知道,今日,太子纳妾,但也要去喝酒,我作为一个名存实亡的太子妃,就不去了。

这倒也好,落的个清净,我和漱玉偷偷跑到平日里不怎么去的小湖畔,趁着大家都去太子那里,加上夜色朦胧,我和漱玉跑去那里畅饮。

我与漱玉一边喝着阿娘生前送给我的桂花酒,一边嚼着桂花酥,一边吹着夜晚恰好送来的晚风,聊着我们小时候各自在将军府的过往。

她笑着和我说,还记得小时候,她之一次到将军府,什么都好奇,偷偷摸摸的,和做贼似的,还是我教给她的规矩礼仪。

我笑着说是啊,那时候将军府还在,多好啊。

她还说,等我大一点的时候,她还带我爬树,为了这事不知被我娘说过多少次,到后来我娘干脆不管了,任由我们爬,就是看见的时候会讲两句。

若是可以,我倒愿意让阿娘在讲我几句。我说,眼布突然湿了。

那个时候多好。漱玉也感叹。

忽然,一滴晶莹的泪滴在我的手背上。

“漱玉,你还记得,你以前特别喜欢听我念诗吗?我再给你念几句。”

酒劲上头,我为漱玉念了几句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就在我们还在感叹的时候,脚步声传来,顿时讽刺性拉满。

“颜家?你在东宫,回忆什么童年?”身后的声音响起,我始终没有转过头。

“颜家若是没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我面无表情地问。

这些年,我对太子的感情消失殆尽,这对夫妻名存实亡,太子也不和我虚假,除去在外人面前也丝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也不会掩饰他的野心,漱玉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也对他明显冷淡。

那懦弱的皇帝身体不行,反正太子即位之后,后位是我的,管他是左拥右抱还是后宫三千佳丽,反正我要当的是皇太后,培养自己的势力,才是当务之急。

我这么想着,太子传来冷笑:你不会认为,本宫在乎的是你吧?”

我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反问他:“林晏,有人说,世上所有事情皆有缘分,你说,我们相遇的意义是什么,又是哪里来的孽缘?”

他没有回答。

我冷笑着继续说:“以前眼没瞎,看错了人,现在失明,倒是看清了不少人。”

“也好,省的看见你那张丑恶的嘴脸。”

这番话,平日里会刺破他那虚假的伪面和薄弱的自尊,换做往日他肯定会同我争论不休,甚至于将我赶出书房,可这日没有。

他冷着脸,一步步地坐到我旁边的位置,从容不迫地掀衣摆坐下:“从始至终,本宫只当你做垫脚石,为了辅佐本宫上位的垫脚石,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冷笑,轻蔑点头,忍住心中想讽刺的意味,继续听下去。

他笑你喜欢的是沈皖,为何还要娶我,还要那么假惺惺的对我?”

他说:“一是,为了做挡箭牌。二,则是因为将军府势力大,我不得不削掉你们的势力再迎娶皖皖。”

林晏在说“皖皖”两个字时,声音里透出对我说话从未有过的柔情,即使在哄我的时候表现的宠溺里,也从未有过这种深情,我不禁心里感到讽刺。

“那你现在与我说这些话,就不怕我传话给大哥?”我冷笑着反问。

“不怕,”他温柔的回答:颜家仅剩颜筝一人勉力支撑,你以为,又能撑到何许境地?”

他嘴里吐出来的字温温柔柔,十分符合他在外塑造的谦谦公子的形象,可他说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我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冷冷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还是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着,拿起桌上的那坛桂花酒,轻轻嗅了嗅,随即说:“好酒。”

我感到一阵空虚感,周围的院子空落落的,我唤漱玉来扶住我,她赶忙跑过来,慌慌张张的,似乎很是担心我。

我一阵空落,对她说:“回去,寝殿。”

回到寝殿,我一改在外的虚弱形象,坐上座位,轻轻拿起杯子,眉眼间却透露出冷:“漱玉,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漱玉斟酌了一下,却还是说:“我......奴婢不知。”

我笑了一下,心里却是无比的空落:“说吧,无妨。”漱玉声音变轻:“我觉得......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天下君主都想要的。权利,追捧,长生,或许,还想纳......”说这似乎感觉不对,默默低下头,没有再说。

“他想要的,”我抬起头,眼前的黑暗让我忍不住冷笑,

“是我颜家的命啊。”

16.

我很快,就知道林晏要做的是什么了。

那天,他亲手把一杯酒放在我的手里,让我端过去。

我当然明白他要做什么,我只能含着泪拼命摇头,他轻轻贴近我的耳朵:“我告诉你,只有你亲手将这杯酒递给你的大哥,你才能活。”

我冷笑:“你觉得,我是会因想自己活而亲手杀了我的兄长的那种人吗?”

他轻笑:“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你还有亲人。

你还有别的在乎的人,比如........你家的那个小表妹。”

我轻轻抿住唇,不再说话。

若是大哥死了,颜家能上战场的,只剩下我和四姐以及三哥。

我那纨绔三哥,也不知怎样了。

还记得那年,我被传出去成了盲妃之时,若不是爹爹和阿娘拼命拦着,他,大哥和二姐就真的闯进东宫带我走了,四姐甚至为我规划好了以后逃出东宫该往哪跑,怎么应付皇家等等,街边看戏的女子们甚至都带着羡慕。

我还记得那年,也是一个冬日,我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只知道雪下得很大,他们却不能接我回家。

我一步一步端着,浑身上 *** 现着礼仪,却没有一点当年在将军府作威作福调皮捣蛋的样子,连平日里镇静的大哥都不知该用什么目光看我了,最后只好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小五长大了,能来送哥哥最后一程.....”

说着他看向了窗外一眼:“哥哥很开心,谢谢小五。”

这次赐死是秘密进行的,为的就是先斩后奏,震慑朝廷,亏他林晏想得出。

我眼前的黑暗又被一阵眼泪蒙住,低低抽泣:“哥,对不......”

大哥却止住了我的话:“禾禾,这不怪你。”

他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你知道娘为什么给我取名颜嶙吗?”

“嶙嶙,磷磷,傲骨磷磷。”他红透眼眶我看不见,只知道他此生,再也无法有这种绝望了。

我默默走出将军府,身后白雪皑皑,斜风拂过我的白衣,将军府被覆盖一片,茫茫然间,风像是个解不开的纽扣,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漱玉在我回到东宫的时候,悄悄扶住了我,我笑着,噙着泪,喃喃自语:“漱玉,将军府,只剩下你和二姐了。”

漱玉别过头去,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红了眼眶:“ *** ,小将军最后一程是你送的,他不会怨你的。”

我低下头:“可是我怪我自己。”

可我又能怪我什么呢?

我是怪我无能为力阻止大哥的死,还是无法阻止四姐去和亲的命运,亦或是父亲马革裹尸的下场?

我甚至连我自己都无能为力保护。

太子心里只有天下,他容不得沙子,容不得干涉他的势力,这些我早该知道的,可我就是被蒙蔽了双眼,我本以为我是眼盲,实际是心瞎。

可我又是为何被蒙蔽了双眼呢?

是那荒唐一场的情爱,还是那仅存的一点点信任?

最终我也是自食其果。

世间如此之大,终究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

17.

自从大哥死后,将军府的气氛愈发沉闷。

太子默认了我可以有空回将军府看看,或许,在他心里,我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帮助和用处,只要在东宫待得好好的,时不时和他装一装和睦,只要我不惹出什么大乱子,不做什么动作威胁到他未来的帝位,他就基本不会怪我。

我之前听完他对于我的意见之后,我笑了,他沉默着。

我问他:“你怎么不干脆把我处死算了?反正我活着也没有意思,杀了我,我们颜家就更加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了。”

他冷静的盯着我,用手扼住我的下巴:“孤告诉你,孤若是想要处死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现在留着你,不过是有点用。”

我挣脱开他的手腕,止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肘:“太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还活着一天,你那位心上人就绝对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成为你的嫡妻。”

说着,我更加用力:“我们颜家都被你赶尽杀绝了,留着我的一条命,你又能有什么用?”

我仰头,鼻子里哼出一声笑,随即松了手,走出了书房。

临走,我笑了一声:“太子,好好思量一下吧。”

我回到我的寝殿,发觉漱玉站在门侧,往常这个时候她不是在浇花就是在偷吃。

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我冷笑了一下,不客气地坐在那人的对面,拿起桌子上略微有些凉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即慢慢开口:“你找错地方了,太子不在我这。”

对面笑了:“都说太子妃眼盲,辨物不清,今日看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看来确实是来找我的,可她为何要来?如今这朝代,除了我的家人其他人都对我这太子妃避之不及甚至会猜测我以后不能登上后位。

我笑了笑,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茶杯:“不知丞相嫡女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皖也笑了:“无事,来看看太子妃。”

我听见漱玉悄悄说了一声:“太像了。”

像谁?

无人得知,却又无人不晓。

我感觉她不怀好意却没有证据。

她这一说话,却如同在我耳旁炸了个雷。

“你可知,我与你一般,并非心悦太子,而是因为他强取豪夺,被迫嫁进东宫的?”

我放下茶杯,倒是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她娓娓道来:“臣女自小在丞相府长大,与太子至多来说也只是好友情分,可太子对我动了真心,硬要将我纳进东宫。”

说着,她仰起头,自嘲的笑笑:“不然,以我的身份,太子妃以为我会甘愿在一方宫墙中度过一生吗?”

“皇家最是薄情,我早就知道。他将我纳进东宫,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可他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无法想象,若是在这东宫之中,我有一日失了他的宠爱,是否也会被人看着下菜碟,成为孤独老去的一位妃子,在皇宫之中,也无人能来救我。”她说着,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今日我前来,除了与太子妃娘娘交好,也是为了道歉。”

说着,沈皖撩起衣摆向我跪下:“太子所作之事,我早有耳闻,听闻与我有关,更是有无限的歉意,我沈皖自幼被教导有恩就要还,欠了太子妃娘娘一双眼,所以我沈皖,向太子妃娘娘请罪,还望娘娘开恩。”说着就朝我磕了两个头。

我没有扶起她,也没有让漱玉动,静静听着她光洁额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我并非故意刁难她,而是想看看她的真心有多足。

她不出我所料,我没有动,她就一直磕,额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次次用劲,我听着都疼。

在她磕到第六个的时候,我赶忙让漱玉扶起了她。

她被扶起之后,孤傲的背影仍然跪着,她又向我行了一个大礼,漱玉想拦都拦不住,随即她开口:“太子妃之恩我沈皖至死难忘,今后我入了东宫,定不会薄待了太子妃,有我一件衣裳穿,就绝不会让太子妃冷着。”她的声音仍旧冷清皎洁,却字字入人心。

我笑着,扶起了她,拍拍她的肩膀:“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今后你也要平平安安。”

我没有看见,沈皖刷的红了眼眶,之前她磕头有多疼,额头都青了,她也没有哭,她只记得要还我的恩情。面对我的善意,她却红了眼眶。

我微笑着,像是想看着她离去的孤傲的背影,却只有一片黑暗,她似乎也身处黑暗之中,但她对我来说,不是黑暗,也许是光呢?

18.

我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拉着漱玉,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凉风习习,我能听见白带飘扬的声音。

二姐在里面听到了动静,穿戴整齐就跑了出来,还带着哭腔奔向了我。

她一把搂过我,头埋在我的颈窝,低低抽泣,说出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大哥......他没了,我们家没了啊!”

撕心裂肺的哭就在我的耳旁,我只能伸出手轻轻安抚她:“二姐,你还有我。”

她听了这话,哭的更凶了:“禾禾,颜家命怎么就这么惨啊......”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二姐,我听见了盔甲摩擦的声音。

我有些惊奇,也没见过哪个士兵能在颜将军家晃悠啊。

二姐看出了我的回答,声音有些沙哑的向我说:“是你三哥啊。”

我更加惊奇了,我那个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纸醉金迷,生得一副风流倜傥模样的三哥,竟也有一日穿上了盔甲上了战场。

二姐又哭又笑的向我介绍,说三哥在大哥死的那一个晚上,难得没有出去,坐在房间里低头守灵了一夜,沉默了好久,搞得大家更加悲伤。

后来在大哥头七,又有边境一些小部落来骚扰,虽说我二姐武力值很行,但是毕竟是女子,体力也透支不少,大汗淋漓准备绝望之时,我三哥披上盔甲,用不知从何时学来的武术短短几个时辰就把敌人打得抱头鼠窜,二姐当时看着他,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心酸。

若是爹爹他们在世,肯定也想看见我三哥这样吧。

只可惜。

说着,二姐又要哭起来,我连忙帮她擦拭眼泪,三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用沙哑的声音喊我:“禾禾。”

三哥的声音失去了原来的魅力和磁性,多了几分沉稳。

我蓦然站起,抬起头,仿佛有什么预感似的,轻轻拂上了三哥的面庞。

下巴,唇角,鼻梁,接着我摸到了眉眼之处,却有一片似是疤痕般凸起。

我忍住泪意,低下头,手仍然放在三哥的脸上,问他这是怎么弄的。

三哥也垂下头,低声告诉我,这是在上场杀敌之时,因为一时疏忽,被敌人砍向了眉骨,不过无大碍,只是会留下伤疤。

我那个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三哥,终究也留在了那个冬天,眉眼间可怖的伤疤,让本该英俊的脸有了几分阴郁和严肃,京城人见之避之,可又有谁记得,我三哥当年也是满楼红袖招的少年。如今,却也只有眉眼间留下的疤痕那么引人注目了。

“怎么办禾禾,没有人肯嫁给三哥了。”三哥说,在这一片惨淡的氛围里,他不忍我们再度哭泣,想逗逗我。

我却已是泪眼朦胧,听见这句话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倒在了他的怀里。

听二姐说,夜黎冬天的时候在他的院子里种下了很多桃花树,春天的时候,桃花竞相开放,不少人驻足观看这一奇景,桃花灼灼,绽开时无比烂漫,据说,是因为桃花绽开时,像一名少女的笑。

而此时,那名少女,早已丢失了原来的笑,在桃花看来,她似乎都不会笑了。

我之前听说宋宜修种了桃花树的时候还嘲笑了他,这么大一个少年种桃花,真是不怕被传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宋宜修自从我失明后在没来看过我,这还是我之一次在东宫听见他的消息。

说着说着,我就湿润了眼眶,一滴一滴的泪伴随我的笑滚落了下来。

那时的我,都还能放肆的哭,放肆的笑。

规矩礼仪,再也看不见当年如桃花绽开般的笑容了。

青烟袅袅吹花落,不见那年春故人。

缕缕清风垂悲凉,留在江南雨中泪。

恍惚间,我看见那年春天,我随着三两清风,寻到有他的归途,宋宜修向我招手,身后的桃花树开的正好,大家都还在,一切都是原来模样,一切都还来得及。

因为他的出现,脚下的荒芜不在,清风屡屡蔓延,打着雨的青叶,在路过的纸上诉说着一眼万年的春。

我还记得,二姐告诉我夜黎种了东西的时候,我多么的好奇。

我问二姐:“他种的,是什么?”

二姐看了看我,意味深长的说:“他种的,”

“是一地的相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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